我對文字的東西本來就比對單純的畫面感興趣，我會去看書或上網看新聞，但有沒有照片說明對我來說不見得是必要；再不然就是直接看聲光色俱備的影片，有聲音、有畫面、有文字。

這幾年來，我也不是完全都沒有留意台灣這邊的流行趨勢，偶爾也會在朋友家看一些台灣綜藝節目的錄影帶，只是我覺得，造型這東西，是那些出唱片歌星或偶像劇演員的事，一般老百姓誰打扮成那樣上街啊？

每次我回台灣都是箱子裝箱子，空箱子去，滿箱子回，能帶回台灣的隨身用品是愈少愈好，最好是帶那種穿回去就可以丟在那裡，然後整箱全新換季的回來。這趟回來，策略一致，只隨便帶了幾件T裇牛仔褲，就穿著拖鞋回來了。

因為是換美國大陸航空的免費機票成行的，我要從休士頓先飛底特律，然後從底特律搭直飛台北但會在大阪停靠的國際航線。我旁邊坐了一對日本母女，雖然那個媽媽很時髦身材也維持得不錯，但還是看得出來她們是母女。飛機準備在大阪降落前的半個小時，她們兩個開始拿出化妝包包來補妝，那個女兒還夾睫毛喔！相較於衣著拉塌，睡眼惺忪抱著一本「狼圖騰」猛K的我，就像天鵝與醜小鴨一樣。我心裡還暗念：這些日本人真愛美，一下飛機就趕快回家了，還化妝給誰看啊？

等我進家門都深夜了，尚無暇關心台北市街頭的服裝儀容。第二天參加婚禮，看到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內都是盛裝打扮，所以不足為奇。等我調整時差，開始上街時，才發現自己格格不入。

我自認我的穿衣打扮不會太差，應該還不致於讓人慘不忍睹的層次；外型上應該也還OK，有時候如果太胖我就會有所節制，加強運動或控制飲食。這幾年在國外雖然是胖了一點，我自以為不離譜。

結果不是。我不但變成一個胖子，還變成是鄉下來的土包子。

全台北的男男女女，根本是直接從偶像劇現場走出來的男女主角，全部都瘦得跟猴子一樣。跟著從髮型、化妝、衣著到配件，個個像是專業造型師手下的名模，怎麼會這樣？

有可能是我住在台北市東區，環境比較不一樣。在這裡上班的是外商白領，出沒的是政商名流，也是年輕人匯聚的地方，大家的打扮當然入時。

一面告訴自己不要自慚形穢，妄自菲薄，一面開始懷疑，再怎麼樣也看得到幾個像我這樣的「一般人」吧！

我約我表姐去逛街，我舅媽也一起去。

先背景介紹一下，我表姐是兩個小孩的媽，老公做生意台灣大陸兩邊跑，大女兒今年上大學，小兒子今年考高中，是個典型的家庭主婦菜籃族；我舅媽等於是我第二個媽媽，從小我是她帶大，她一輩子都在煮飯做家事帶小孩。這兩個，算是「一般人」吧？

因為表姐住桃園，舅媽先來我家和我會合，當我們接到表姐的電話準備出門時，我發現我那74歲的舅媽穿的是一雙時下最流行的「娃娃鞋」。當尖頭高翹的「巫婆鞋」退燒後，返璞歸真的圓頭平底「娃娃鞋」當道，已經穿到我74歲的舅媽腳上了。

基本上，她們是陪我逛街的，主要的購物者是我，她們只是隨便看看，逛百貨公司當運動。

可是每件衣服穿在我身上都很怪。

我覺得是我的尺寸的衣服，我都有點手穿進去卻伸不出來的感覺。勉強塞進去後，就變成肩膀很腫，胸部很大，可是身體和腰又算合身；如果換大一號，肩膀和胸部會比較剛好，可是袖子就太長然後顯不出身上的線條。

難道我的身材是畸型？

試了好幾家，終於在一輛雪紡紗的花車上找到了幾件穿進去不會太奇怪的衣服，可是樣子在我看來是蠻前衛的，花色也很大膽，可是表姐說好看。我的試穿也引起了她的興趣，她也拿起了一件上衣往自己身上比。

她拿的那件才是誇張，是現在最流行的「蛋糕裝」。就是把衣服做成像結婚蛋糕一樣一層一層的剪裁，這種衣服以前根本不可能有，因為只有瘦子才能穿，稍微有點肉的人穿起來不就像是套了數層的游泳圈在身上自曝其短嗎？

表姐喜歡的那件，不但是一層層的「蛋糕裝」，前面還有兩條流蘇從上垂到下，是真的很漂亮，可是記得嗎？我表姐是家庭主婦，兩個小孩都蠻大的，有什麼場合可 秀這件華麗的上衣呢？

「我想說買菜的時候穿穿就算了！」表姐講的理所當然，我則是聽得力求鎮定。

買菜喔！台灣家庭主婦穿雪紡紗有流蘇的蛋糕裝去買菜！

我壓抑著內心的波濤澎湃繼續逛，跟她們站在一起我像是那種店員連理都懶得理的客人。要嘛就是把我當成買不起他們衣服的赤貧戶，不然就是買得起也穿不下的身材。這樣也好啦！我可以在毫無干擾的情況下瞎逛。

過兩天，我尚未釐清整個大台北地區的穿衣趨式，我阿姨來家裡看我媽。

再來個小簡介。這是我媽的親大姐，比我媽大15歲，如果我媽今年60的話，那我阿姨就是75，年紀和我舅媽不相上下。姨夫過世後我阿姨唯一的興趣就是爬山，白天在家裡鑽研水晶玩偶，晚上做一頓飯等兒女回來，也是另一種典型的媽媽。

我是出來買東西的時候在巷口遇到我阿姨正要來我家，帶她上樓後我就去切水果，直到我坐下來才仔細看我阿姨身上的服裝。

她穿著一件黑色的七分褲，邊緣帶有民族風的圖騰，這也是近期的流行。短袖的上衣外頭罩著一件繡金花的粉紅色襯衫，是那種螢光粉紅喔！她隨身背來一個黑色的大包包，上面有Hello Kitty的圖案。

我的天啊！我這位75歲的大阿姨，頭髮灰白稀疏，一耳還帶著助聽器，穿著比我還要時尚！

阿姨說，穿粉紅色是因為爬山的時候要穿得比較亮，在蜿蜒的山路裡大家才互相看得到；大包包是要放做水晶玩偶的那些材料，買東西也方便一點。

言下之意是她並沒有經過特別搭配，購買時也不需思索流行與否。可見媒體在外型改造上的傳播教育是全面成功，服裝搭配已經是每個人出門時的反射動作，不經大腦判斷，完全由內分泌操控。

不是只有服裝，配件才是重點。

有一天下午，我正在後陽台掛衣服，我剛嫁女兒的另一位表姐打電話來，問我去百貨公司週年慶了沒有，我說還沒有時間去。

她開始和我分享要如何搭配衣服和鞋子，不是買現成的回來穿而已喔！是要怎麼變化才會和別人穿得不一樣，避免流行服飾滿街每個人都穿得一樣而「撞衫」。

例如把小可愛胸前再縫上細緻的蕾絲邊，或者是蛋榚裙下擺再多加一層不同花色的滾邊；大型胸針不別在衣服或披肩上，反而扣在包包上增加明亮度；各種首飾成套或分開輪流配戴；鞋子和髮飾輝映而不是去配皮包。我又上了一堂課。

可是就算在週年慶，百貨公司的商品我還是買不下手。

和高中好友改逛博愛路城中市場，那些包包好像不用錢堆在那裡隨便你拿，髮簪髮夾金光閃閃目不瑕給。我真後悔在回來的第一天就把頭髮剪短了，現在看每個髮插上都鑲滿了亮晶晶的玻璃水鑽卻派不上用場。雖然我現在不能梳髻，我同學還是叫我先買兩個「香蕉夾」存起來。頭髮反正很快就會再長了，可是有些東西是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

迎面走來幾位高中學妹，我真讚嘆她們現在可以把綠制服穿得這麼俏皮。襯衫不再緊緊塞在腰際，裙子的褶擺不是筆直，最勁爆的是及膝的黑筒襪，而且每個人腳上穿的是不同款式的鞋子喔！奇怪，以前我們不是規定要白色短襪，夏天配黑裙白鞋，冬天是黑褲黑鞋嗎？

只恨生不逢時啊！

害我這次回來都不敢暴飲暴食，因為眼前跟誰比都肥，連我家樓下公園那些推老先生老太太出來散步的外佣都比我有衣架子，想小氣搶購路邊攤廉價成衣都沒本事穿。

算了，我還是乾脆多買幾件沅陵街的改良式中國服回去騙騙老外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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