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茲當然是個男人，從外表上看去，他非常老實又土氣，讓你懷疑他這輩子那底有沒有牽過女孩子的手。許多人都想為他做媒，甚至介紹自己的女兒給他，因為他收入穩定，家世不匪，學歷顯赫，國、台、英語皆優，但到目前為止，他還是光棍一條。

蓋茲先生的審美觀和我們同一世代的人不太一樣。他的頭髮帶點自然鬈，每天早上，他會抹上浪子膏，然後拿一把大梳子先將他的頭髮一撮撮的往前梳，接著再仔細地往後梳，成為一個標準的西裝頭，要是左右兩邊的比例不勻稱他就同樣的程序重來一次。這樣的挑剔無非是想掩飾他那日漸稀疏的額頭，他是那種我可以想像如果禿頭還是會勉強旁分的男人。

我從沒看過蓋茲買衣服，他家的主臥房有一個很大的置衣間，不過他是用堆放的策略把置衣間占滿，如果用我收納衣物的方式來替他管理，可能他那小房間的五分之一都不需要。而那些衣服裡多半是白襯衫和BVD汗衫。據他說，男人只要換領帶就等於換衣服，西裝一年又穿不了幾次，冬天一套夏天一套就夠了，而且除非體型有所改變，一件衣服要穿到不能穿也需要個五年八年，沒必要一天到晚添新衣？我只能說，在這方面蓋茲唯一可取的，就是至少他還知道穿西裝皮鞋時要搭配深色襪子。

這就是蓋茲性格不起來的原因。

那種摩登的男人對頭頂是非常斤斤計較的，他們會定期在頭髮表層挑染，豔陽下閃著金光，戴上棒頭帽要把帽緣捲成像圓筒；頭髮少的話就剃三分大哥頭或乾脆理成光頭。你可得搞清楚，就算要剃光頭也是需要本錢的，光頭這造型可不是每一種頭型都可以嘗試。

追逐流行的年輕男人更是講究穿著，穿著透露出一個人的品味，你不用開口人家也可以衡量你的格調在哪裡。他們幾乎不穿白色，因為那看起來像餐廳的服務生；領帶一定要配鮮橘色或印有三種顏色以上條紋的上衣；每逢禮拜五上班不需要穿得太正式時，他們會換上黑色或深灰色領口敞開的線衫，讓人好奇他們胸口和手臂性感的線條；就算是運動時，他們拿的是皮爾•卡登的浴巾，運動襪的兩緣鍍上灰黑色，足蹬耐吉最新款可以自己指定顏色的籃球鞋。

不看他的外表，蓋茲先生的骨子裡卻是個實實在在的高手，任何女人到他手裡，極少數可以全身而退，他握有絕對的主控權，你奈何他不了。

我第一次見到蓋茲，就是在一個風花雪月的場合裡，他身旁當然有一個漂亮美眉，唱歌喝酒一把罩，菸不離口，骰子不離手，是那種讓男人帶出去很有面子的女人。我當然也很識趣的接起菸和酒杯，麥克風抓起來就唱，手伸出來跟他划拳，整個場子馬上亮了起來，我搖身一變成為蓋茲先生的下一個目標。

這是他慣有的技倆，從那些什麼狀況都還搞不清楚的新貨裡下手。

先用很低廉的價格取得專利使用權，要是能上市或受到社會大眾的認可，算是他賺到，新鮮度也會持久一點。如果不受大家的歡迎或發現品質有瑕疵，一般來說，他不會立刻退貨，只是把這個可愛而無用的東西暫時先冷藏起來，每隔一陣子再探測一下市場的接受度，反覆幾次若真正無效才會忍痛永遠放棄他。

蓋茲先生有一棟富麗堂皇的房子，讓人很難想像到底他一個月的收入有多少，國稅局應該來查查他是否有洗錢的嫌疑或不正當的收入來源。不過如同我先前所提的，蓋茲的眼光異於常人。

或許是男人與女人的不同，蓋茲告訴我他會買這個房子完全是看中其主臥室的格局，尤其是裡頭寬敞的浴室，關於這點我很難點頭。

他的主臥室是很大沒有錯，可是格局很怪，是由一個寬大的正方空間再向後院延伸出一個六角型，嚴格上來說，是不太方正的那種畸形，所以不是很好佈置；浴室裡有一個淋浴間和一個超大按摩浴缸，可是他們分別在浴室的兩個對角，也就是說如果你想洗個澡之後再泡個舒服的貴妃浴的話，你要光著身體冒著熱氣走過半間浴室，萬一一個不小心可能會滑倒；主臥室裡的置衣間唯一的出入口是在浴室裡面，可是並不在正常的動線上，你進入浴室後，要向左後方轉135度經過洗手台和淋浴區才能開門拿到你臨時想換的衣服。

我不是想說他的房子有多糟，你要是批評的話，他會告訴你這一年來他看過的房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間，況且他的房屋仲介也是我的好朋友，我可不想被他追殺。所以我就不再贅述他客廳的正中央立有一根柱子，廚房的爐灶右面緊貼著一道牆不好炒菜，還有半夜不能光著屁股去車上拿東西因為車庫和房子沒有連在一起這些女人家的嘮叨。不過，基於朋友的立場，我還是陪他完成了大部份這間房子的佈置。

後來的一段時間，蓋茲先生的家變成了我們聚會的大本營，而他家裡的裝飾大至牆上掛的畫和床罩組到花草盆栽和浴室的垃圾筒，都是我替他採購的。在我的包裝下，他也更有本錢讓女人上鉤。所以我必須要對那些曾經被他摧殘的良家婦女們說聲抱歉，因為我算是他的幫兇。

蓋茲先生每天都在等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一切免費的東西他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也不管這東西他到底需不需要，功用如何，一律先吃先拿再說。他可以把一個抽獎得來的爛花瓶放在他那寬大客廳的玄關裡，非常突兀但他至少覺得有個點綴；他會很得意地告訴你花了很少的錢裝一個免費接收的衛星電視，但大部份能看的頻道都是中東台，裡頭的人個個長得像賓拉登；每天晚上他遊蕩在不同的聚會場合，混完他的晚餐才回家。這類的趣事在蓋茲來說是家常便飯，不勝枚舉。

我其實覺得蓋茲的本性還不是太糟，只是有點花心，我都暱稱他為「大烏龜」，還是背上刻有一個「王」字的那種。有一陣子，我只要出門旅行就會替他從當地帶一隻烏龜擺設回來，我因此也被他反譏為「小烏龜」。這也顯露出蓋茲先生大無畏的精神，你想踐踏我就任你踐踏，反正我不在乎，不過你也休想限制我做任何事或表達任何意見就是了。

其實，蓋茲先生還是有他天良未泯的一面，好比說他對吃很不挑剔。雖然他是嘗得出珍饈美味，但如果你做菜忘了放鹽或食材熬煮太久失了原味，他也照吃不誤。我的廚藝碰到他面臨前所未有的挫敗，他不喜歡我作菜，寧願帶我出去吃館子，理由是捨不得我煮，所以這時候他會任我予取予求。我是嗜辣如命的，他會陪我去吃泰國菜然後整頓飯不發一語，因為在忙著擦汗和喝冰水；我只去全市最道地的那家日本料理店，他也會面不改色的乖乖帶我去，如果心情好再點幾瓶清酒兩個人可以吃掉一張到加州的來回機票。這就是蓋茲有時候還是有辦法讓你忽略他是個色狼的地方，他把你寵得像女皇。

蓋茲絕對是個典型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不管他身旁有沒有發洩管道，他永遠都有右手美莉左手莎莉忠實的陪伴他。他的文筆口才非常好，國學常識豐富，動不動就會吟首唐詩背段古詞的，讓年輕的美眉景仰崇拜不已。所以當他含著眼淚帶著微笑對你說：我們真的不適合，妳也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強的，我跟你在一起並不快樂，我們做普通朋友就好了。那表示他已經吃乾抹淨，打嗝的時候還會噴出妳骨髓的味道。

這就是蓋茲，他讓我想到「蛋白質女孩」裡的張寶，把所有女人都看成笨蛋、白痴和神經質。釣妳的時候衣冠楚楚，啃妳的時候憐香惜玉，踩妳的時候辣手摧花。

我沒興趣知道蓋茲昨跟誰睡，反正我的線民遍及各地，總有人定時跟我八卦追蹤。每次聽到他的花邊新聞我就禱告，祈求老天幫助現在這個女人這一次一定要終結他，免得再有下一個受害者。可是蓋茲很厲害喔！妳甚至不能拿懷孕來要脅他，因為他會振振有辭的告訴妳，朋友之間如果沒睡過，就不算瞭解對方，結婚還是要有基礎的！他吃軟不吃硬。

蓋茲最擅長的就是藉酒裝瘋，大夥人在一起，最常玩的就是比酒膽試酒量。其實大家的斤兩都差不多，如果我沒醉，其他人應該也還能喝，只是程度上的不同而已。可是呢？一喝了酒，蓋茲就眼神迷濛，意識不清，膽子一大，就什麼愛妳想妳沒妳不行的鬼話也在眾人面前說得出口，讓妳坐立難安，不得不提早離席。最明顯的，就是如果他講話開始有點大舌頭的傾向，你就可以不用鳥他了。要是妳把當晚他的醉話奉為海誓山盟，就得擔冒第二天他完全死不認帳的風險，只是空留餘恨徒傷悲罷了。

我跟蓋茲最常的對話是問答，而且多半是我問他：你昨天晚上幾點才回家？你今天中午到底跟誰吃飯？或是你晚上要幹嘛？他永遠讓你捉摸不定，他會在長週末的時候突然消失，飛到另一個地方或者長途開車去會他的祕密情人。他對每一個女人都只放三分情，這就是為什麼他可以同時和兩三個女人交往還有閒暇去瞄準下一個獵物。但只有妳會聽到他語重心長地吐露：我是真的想定下來，我們的未來是大有可為，難道妳覺得我到這個年紀還有本錢玩嗎？我跟她們只是朋友！不要叫我對她們這麼絕！

這世界就是這麼奇妙，讓人不斷思索上帝到底要給我們什麼樣的功課。一流的男人想找二流的女人，二流的男人想找三流的女人，所以最後只剩下像蓋茲這種三流的男人和我這種一流的女人。

問題是，燕雀焉知鴻鴣之志，他貪戀周旋於庸脂俗粉間又怎能搆得著高踞枝頭的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