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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城/台北/我 之美簽和置入性行銷     文/舒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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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飛機緩降駛入停機坪時,是桃園時間早上六點,是農曆年後第一天恢復上班上課的日子,也是西洋情人節。因為塞車,回到台北的家已經八點半了,爸爸站在樓下大門口翻著報紙等我,這好像是我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他心緒不安地等我回家。搬行李上樓時,我只有感覺到這傳統公寓的樓梯變窄了,還是我的腳長大了,也可能是爸爸真的老了。

     

    稍做梳洗,就準備到美國在台協會報到,這是我此趟回來的最主要目的。出門前,爸爸給我一隻手機,媽媽給我一張「悠遊卡」,因此開啟我為期二週的探險之旅。

     

    現在辦美簽實在是方便的不得了,雖然很多台灣人透過新聞報導不這麼覺得,所以我說,台灣現在的報紙電視新聞不但沒有新聞價值,有時還會扭曲事實。你知道嗎?那些覺得美簽很麻煩的傢伙,往往是根本沒有申辦過的人,他們反正也不知道以前是如何辦,當然一聽就霧傻傻。

     

    讓我來講解一下。要去美國的人有分兩種,一種是觀光,一種是「其他」。所謂「其他」就是只要不是觀光旅遊就是其他。以前呢,除了觀光簽証之外,其他所有的簽証都要本人親自前往美國在台協會申請並面談,而觀光簽証又另分單次進出和多次進出,如果你是想經常去美國探親訪友,你會想申請最長五年的多次進出觀光簽証,這種簽証,也是必須要你本人親自前往申請並面談。所以說起來,只有那種「無親無靠在美國也從來沒有去過美國又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會再去美國然後跟著旅行社團進團出」的人,才會申請單次進出的觀光簽証,而這種簽証,是由旅行社代辦擔保,不用本人去申請。

     

    而現在的方式,是不管你阿貓阿狗只要你想去美國,全部都要給我來面談,說穿了,影響的只有一小部分的人。就是那些「無親無靠在美國也從來沒有去過美國又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會再去美國然後本來想跟著旅行社團進團出」的人,這種人很少嘛!而且這種可去可不去的觀光客,拿不到美國簽証就轉去歐洲紐澳的,他們才不希罕咧!

     

    更改成這種方式之後,其實是更省事,因為美國在台協會同時委付一家代辦公司先行審理文件和排定面談。你可以在網路上查閱你所要申請的簽証種類需要哪些文件,然後直接在線上填妥申請表格或是下載表格後郵寄申請,只要表格填寫正確無誤,代辦中心會回覆你一封電子郵件或回信,憑信上的確認代號,你可以預約面談時間。面談時間也可以在網上直接挑選或是去電掛號,然後你只要坐在家裡等,到了那一天那個時段,帶好你所有的文件,到郵局劃撥規費拿著劃撥單正本,去找移民官面談就好了。

     

    我就是這樣申請的。回台灣之前的兩個月,我在網路上填好表格,又馬上勾選了預約面談時間,請律師把一切資料準備好,就等著回來辦手續。到現在我還覺得是不可思議的迅速。早上下飛機之後,我就先去郵局劃播,反正郵局也是不可思議的方便,由於是年節後的第一天上班,還有職員端著糖菓盤跟我們拜年喔!進去不到十分鐘就出來,因為我只要劃播兩筆,一個是美簽申請費,另一個是代辦中心收的服務費。他們很熱情地指引我到快捷窗口,我就不用抽號碼牌了,而且就像我弟告訴我的,我們家那邊那個三張犁郵局,天天都有人要去美國,所以他們根本就有幫你填好帳戶的劃播單,你只要填金額和聯絡方式就好了。唯一令我不舒服的,怎麼那個樓梯也好像變窄了,奇怪!我的鞋子真的太大了嗎?

     

    拿著我的「悠遊卡」上公車,車行四站,我該下車了,代辦中心的大樓就在大安捷運站旁,可能正好碰上良辰,大樓內的公司行號員工紛紛出來拜天公,門口擠得水洩不通,我才站在人群裡查看大樓指標告訴我該前往幾樓,大樓警衛就越過人潮喊我:小姐,妳要辦美簽嗎?

     

    見鬼了!我是一臉長得像要辦美簽的樣子是不是?那麼明顯喔!

     

    上去之後,裡頭的人不多,有幾個人在填表格,我就直接走到櫃台跟小姐說我已經線上預約了要面談,通知單告訴我要先到這兒來貼條碼,那個美眉表情怪怪的,跟我說:小姐,妳不需要來這裡啊!

     

    我還理直氣壯地回答:可是確認書上說在面談前要先到代辦中心櫃台審核文件和貼條碼不是嗎?

     

    我把列印的那封電子郵件拿出來,美眉拿了螢光筆在上面畫了,是要去美國在台協會「內」的代辦中心櫃台審核,我只要在預計時間的前十分鐘去就好了。我感覺她一邊解釋一邊按耐著性子,我猜她一定心想你們這些美國回來的是到底看不懂中文還是美國時間真的太多。

     

    是喔?好吧!果然像我媽說的,如果我要在那裡等到面談時間到,恐怕會等很久,因為根本不需要什麼等嘛!那個地方一點都不擁擠。肚子餓了,早餐都沒吃就跑出來辦事,先回家好了。

     

    捷運站對面的星巴克像我四年前剛認識他的時候一樣,可是,兩三步的距離外還有數家不同的咖啡店,台北人變得這麼愛喝咖啡喔!咖啡店的密集度不輸西雅圖,有時候,兩家咖啡店甚至是並排比鄰而居,這樣的競爭我都不知道當兩家店的員工出來掃地或倒垃圾時會擦出什麼火花。咖啡店內飲料的種類推陳出新,糕點的花樣更是千變萬化,你都不曉得是去喝咖啡還是去視覺享受。

     

    我還是拿著我的「悠遊卡」搭車回家,我下車的路口有一家開了很久的婚紗店,一直以來都有一面巨幅的美女沙龍照從十樓垂到二樓,人來人往非常顯眼,可說是這家婚紗店的招牌。我抬眼一看說這不是林志玲嗎?以前都沒注意原來這家婚紗店一直都以她為模特兒,難怪後來聽好多同學都說去那家拍婚紗,我還想說是特別便宜還是怎樣呢!

     

    回家後匆忙催爸媽出去一起吃了午飯之後,我繼續我未完成的美簽任務。

     

    我預約的時間是下午一點到一點半這個時段,雖然我和爸媽就在家附近吃飯,距離公車站牌只要一分鐘,而且是幾乎每一班那裡的公車都能到美國在台協會,我還是在十二點四十五分時跟他們說我要走了,然後跳上公車,心裡七上八下。

     

    如果辦不成,我可能就永遠回不了美國了。

     

    那我的工作怎麼辦?我的房子呢?我的車貸還沒繳完咧!會不會信用破產啊?我要重新在台灣定居找工作嗎?我可不要去大陸喔!會不會有什麼文件忘了帶我就死了!為了這個簽証,我可是從上飛機前的八小時就開始憂心,要準備的文件是檢查了一次兩次三次,在飛機上的二十個小時也是寢食難安,早上還白跑了一趟,那現在我要進去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呢?

     

    我曾經辦過兩次美簽,一次是在九六年我第一次去美國,是我自己一個人去夏威夷自由行,別不相信!一個人去夏威夷,這樣你知道那時我受的刺激多大。那次是觀光簽証,我請了半天假,中午去排隊,進去之後跟著大家填表,裡頭鬧哄哄的,移民官問我什麼時候去什麼時候回,收了我的護照,還明確地告訴我通過了面談,給了我一張小單子,要我幾天後來取件。我那時還在工作,是媽媽幫我去拿回我的護照的。

     

    第二次是在九九年,我準備來美國唸書,其實也是想逃啦!所以辦的是學生簽証,收到學校的I-20時,公司老闆還威迫利誘我不放人,不過那是沒有用的。還是一樣,和公司請了假,跟著一群人在外頭排隊,反正你知道啦!大家對美國在台協會的印象就是不管風吹日曬雨淋總是有不間斷的人在外面排隊。進去以後和第一次的經驗差不多,根本搞不清東西南北也面談完了,裡面還是像菜市場一樣,什麼鬼都有,就是找不到一個了解狀況的人。

     

    這一次不一樣了,我下公車走過去時,雖然也看到有人在排隊,但和以往長龍人牆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而且大家都是有預約的喔!全部的人乖乖地等著警衛放我們進去,警衛大哥一邊維持秩序一邊告訴我們,等一下大家要大哥大關機,如果有帶照相機要一起和大哥大交到櫃台保管,押一張身份証或駕照健保卡。是喔!這年頭連健保卡都成了ID啦!問題是,我什麼都沒有,只好拿我休士頓的駕照押給他。

     

    裡頭很安靜,好像進去一個早會前的大禮堂,有很長的三排座椅,但只有十幾個人靠邊坐著,我到了那個在台協會「內」的代辦中心櫃台前等候,有一個工讀生小弟稍微看了一下我的申請表,知道我是要辦工作簽証,就提醒我是否有帶文件正本,我正想翻給他,他馬上說只要妳有帶就好了,待會要檢查。

     

    代辦中心的櫃台小姐收了我的劃播單,在我的護照上貼上了條碼,並把收據和其他的表格稍微檢閱後全部釘在一起,就等於通過了初步的審核。我往許多人坐著的那排長椅子上走去,似乎那裡才是真正的等待。

     

    有一個小姐帶著口罩,開始和我們大家講解面談程序,這是最令我感到訝異的。她慢條斯理地一項項說明著面談會經歷的步驟,每隔十分鐘放八個人進去,然後她會再重覆講一次,語氣不急不徐,而且還可以一面回答有些人的疑惑,氣氛才沒那麼緊張。

     

    我準備的資料很多,從我的工作証申請整套文件到公司最新一期的薪資單,連剛收到的稅單我都帶了。進去之後,第一關是資料審查。有一個小姐不斷地打著電腦,然後在我的申請單上寫著看不懂的代號,還有劃圈圈和打勾的,一會兒翻我護照,一會兒看我文件正本,這時有點久,我有點擔心。

     

    然後是照相和按指紋。有個看來像東方臉孔的女人,用怪腔怪調的中文叫我在一個機器上按完右手食指再按左手食指。咦?我一直覺得按指紋是按大拇指啊?什麼時候改成按食指了?

     

    最後是面談。在裡面排隊時已不時聽到那些移民官從擴音器裡傳出來的問話,有些問中文,有些問英文,問題都很奇怪,你也不能判斷到底那些是不是合理或相關的問題。有一個老媽媽不要說英文了,連國語都聽不懂,她兒子想幫她回答,結果還被那個移民官教訓說我在問她問題時不需要別人幫她回答,我要她自己回答你們都走開,害得那個兒子只好急著跟移民官解釋說,可是我媽只聽得懂台語啊?

     

    終於輪到我了。我畢恭畢敬地把整疊資料送進去窗口,誰知道那個年輕小伙子碰都不碰就原封不動的推出來。他用英文問我你在美國工作嗎?我說對啊!回台灣渡假。他說怎麼你們每個人都一樣,回台灣就是渡假。我說沒錯!看看父母,拜訪朋友,吃吃東西,不就是這麼回事。三分鐘後,他給我一張小單子,收了我的護照和工作証正本,就叫我去繳快遞費。

     

    啥?現在是怎樣?我通過了嗎?他什麼都沒看吔?而且他到底問了我什麼問題啊?

     

    然後,我就跟著其他人填快遞申請表去繳快遞費。領回我的手機和相機,出了在台協會,外頭艷陽高照,搭上公車,回到家才下午兩點。

     

    神奇∼

     

    我的護照在當天晚上八點左右我跟我爸去通化街買米粉湯時送到了,我的工作証正本也完好無缺地一起回來,當然,我順利地得到了我的工作簽証。趕快請爸爸幫我拍照然後立刻傳回休士頓給老闆看,不然他就真的得派他那身為美國公民的兒子來台灣冒充我老公了。

     

    所以,不要道聽塗說,以一個辦過三種簽証的過來人來說,我敢跟你打包票,辦美簽是愈來愈簡單,也愈來愈方便了。不用再去排幾個小時的隊,不用去個一趟兩趟又是面談又是取件的,你只要去一次,前後不用兩個小時,包括搭車喔!就辦好啦!

     

    然後是接下來的兩個禮拜,我碰到每一個人都得意地跟他們炫耀辦美簽是神奇得快又簡便,可是幾乎每個人都縐眉說不過新聞講現在辦美簽很麻煩吔─要面談。拜託,這些人裡頭,有蠻多是從來不瞭解美簽程序的,所以,我決定來看看現在的新聞到底都在報些什麼鬼。

     

    第一,新聞台一大堆,那種24小時都在報新聞的電視台可能至少有五台吧!第二,普通的電視台一天內也有晨間、午間、晚間和夜間四節新聞。第三,在一般節目間還穿插著有談話性新聞節目、評論性新聞節目和嘲諷性新聞節目。第四,在首播之後,有些節目在下午或深夜時段怕你沒看過還會重播喔!所以,台灣人要知道當下在流行什麼或是現在在吵什麼打什麼應該是不難。

     

    簡單來說,就是資訊泛濫啦!有那麼多「新聞」好報嗎?

     

    說得更白一點,是資訊毫無管控,也沒人知道真假,更沒人分辨輕重。

     

    而在各種吵鬧叫囂的新聞當中,有一類的叫做「生活新知」,聽起來好像是要介紹什麼新的生活方式或現代科技如何使人類的生活變得更美好。你會看到漂亮的女主播或帥氣的男主播拿著商品或走進商店,以主播的「專業」角度進行訪問,十來分鐘之後,新聞結束,第一段廣告非常巧就是剛剛的那家店或商品。

     

    這是什麼?這叫「置入性行銷」!

     

    這絕對不是巧合,這都是經過精心安排的。廣告行銷公司希望藉此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讓觀眾在無形中接受商品或品牌所傳達出的訊息或理念,商品廠商再以贊助或支付對價的方式,儘量謀求在節目裡安插商品或品牌出現的機會。

     

    這就是為什麼有名女主播在削凱子事件後也被抖出收受廠商饋贈高級內衣等醜聞,其實都是「置入性行銷」的花樣。

     

    不過你知道嗎?全台灣的電視台裡,以「置入性行銷」手法潛移默化傳達訊息的最大客戶是誰呢?你想像不到,這個最大金主就是中華民國政府。

     

    不僅僅是新聞,政府更希望把政令宣導的計畫滲透入各種戲劇和綜藝節目,原因無他,就是「置入性行銷」發展至今,他的範圍已經逐漸擴張,不再只是傳統有形的商品,延伸至企業形象、理念的置入行銷,在對廣告主和廣告行銷業者而言,都是如虎添翼,明著是打廣告,暗地中猛行銷,在裡應外合的情況下,傳播效果能不提升嗎?

     

    當然,如果只是單純的政令宣導,我相信大家都認為無防,政府本來就應該教導大家如何防治登革熱或SARS來時的居家隔離方式。政府或政黨擁有他們自己的傳播媒體本來就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就像慈濟有大愛台,佛光山有人間衛視一樣。可是,如果公共傳播媒體變相淪為美化政府施政的工具,不以真正公共服務為動機,只是以一個單一利益為出發點的宣傳,可能就不是任何法令可以約束的了。

     

    就是這樣,民眾知的權力被濾化,最後可能會完全喪失自我決定的態度;新聞的獨立性被腐化,因為可能受到不當的箝制而備受質疑;事實的真相被醜化,你看到的,是金錢和領域鬥爭後的幻象。

     

    所以,美簽程序變得很複雜又難辦,是因為大美國主義看不起所有要侵入美國領土的人,刻意要刁難,把大家當恐怖份子拷問,能嚇走一個算一個。可是,媒體沒有披露的是,週邊帶動的代辦中心每日收入,快遞公司的驚人宅配送件量,以及整體流程的通暢便捷。美簽申辦方式的變革,其實是全面服務品質的提升。

     

    這才是我回到台灣第一天發生的事,我待了整整十二天,還有很多要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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