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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手 文/非墨 | |||||
「爸,先抽支菸吧!這是您的長壽…」父親把菸往祖父墓埤上的香炷一插,像哥兒們一樣地也為自己點上一支。微風徐徐,煙霧裊裊,炮竹與金紙在火焰中漫天飛舞。清明時日,人車紛踏,這陰陽相會的臨界,像一場喧嘩的春宴。抽著煙的父親看了眼站在他身旁安靜的妻,眼神卻飄向更遙遠的山際。 年輕時的父親,重朋友講義氣。除了唱起歌來五音不全外,登山、跳舞、打球、攝影、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愛喝酒的他,喜歡呼朋引友到家中餐敘。酒酣耳熱之際,敲著酒杯便開心地唱起歌來:「一隻牛抹賣五仟元,五仟元抹買一隻牛。噸啪哩啪哩啪哩噸…..」啍著哼著,然後滿足地呼呼睡去….。面對一個酒醉的丈夫和一桌子的杯盤狼藉,母親偶有怨言。但偷偷的從門縫中看划著酒拳,玩得比自己還瘋的爸爸,於我卻是一種真實的幸福。 但幾曾何時?五官俊挺的父親表情變得沉重,炯炯有神的雙眼時而閃爍著難測的光茫,當了三十年教職的他竟練就一張撲克臉。特別是在我國中時,他當訓導主任的那幾年,拿起籐條打學生,那似殺千刀般的孔武有力,亳不留情,就好像他持拍揮擊的狠勁一樣。我想像當年他就是以如此的勇猛,過關斬將,橫掃千軍,並摘下全國軟網大賽的冠軍。 父親強而有力的手,想必也是溫暖的吧!然而他牽過我的手嗎?他勝利的臂彎曾擁抱過我嗎?還來得及嗎?那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癡傻的我總是在血脈相連的情愫裡加入過多的想望。但真情實難見容於生活的潔癖,那個在學校拿著麥克風訓話的人,為何在飯桌上還繼續責罵?為何我心目中的英雄總是對外人親,與親者疏?母親的怨懟,他的冷漠和我的疏離。躲在門後流著淚的我不再眷戀那一道如絲的月光,「碰___!」一聲,門重重地被關上,一片黑暗。這個孕我育我養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從此既熟悉又陌生。 我既無法親近父親,就只有離他更遠。我就像那些愛惹事的學生一樣,只能站在遠遠的避之唯恐不及。那些被修理過的男生知道我是他的女兒,竟在背地裡以「xx二」之稱嘲謔地叫著我。剛開始聽到這樣的稱呼時我心裡沾沾自喜,心想爸爸是「一」,那我就是「二」了,還虛榮地引以為傲。直到有位紅著臉,好心的女同學跑過來「教育」我一番後,「啊!那些臭男生…..」我恍然大悟,羞赧得躲在耳背後恨得牙癢癢的…。在那樣的年紀,我哪懂得「二」的另一個隱喻。但父親名字裡的「一」字,卻真實的反映出他追求創新,堅持理想的性格。 「一個國家如果體育不振,根本毫無國力可言….」父親對於當時的台灣體育環境和教育制度,非常悲觀。除了棒球?我們還可以有什麼?擺脫了「東亞病夫」的中國人,如何碩壯自己走向世界?但硬體設備不足,國人普遍對運動的不重視等因素。在在都使學有專長的他,有苦難言,有志難伸。我不知道「體育課」常常被固定的拿來做為補課或小考時,這對榮譽感極強的他有何感觸?我倒是為此下了一個註解:當體育老師最好混了。 然而,讓父親失望的豈只是國家大事,面對學業成績不理想的我,他更是充滿無力感。「你耍是不好好讀書,就打球去吧!」當他把我生命中的第一隻網球拍交到我的手上時,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悲切神情。我隔著網狀的拍面怯怯地看著他,他表情複雜:「這是好球拍,全台灣只有三隻而已…」不知怎麼著,我頭一低,眼眶竟溢滿淚水。我分不清到底是被他放棄了?還是被他從絕望的谷底救起?我茫然地拿著那一隻嶄新的木制硬式網球拍,淚終於滴了下來…。 有人說:「知女莫若父。」可是父親,您真的知我嗎? 我以為長得像您,我就可以擁有得天獨厚的恩寵,結果您卻偏愛漂亮又會撤嬌的妹妹。您從不曾問我心裡渴望的是什麼?只能屈從地在您權威的命定下,去迎合您的盼望。對您的偏執和自私,我竟不敢有絲毫的妒恨。而不敢抱怨,只為窺竊您顯少外露的溫柔。但是,當我意外的發現您也可以擁有袒程裸露的快樂時,竟無法直視您真實的喜悅,最後我選擇逃避。 我們相互掩飾並學習躲藏。愛,是不能說的言語。 我不明瞭人世間最該親蜜的人反而最疏遠?最重要的話,為何都要藏在最深的地方?就像我總是把父親,您,擺在最遙遠的距離。漸漸地,我也習慣了那樣的距離直到你完全的離開家為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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